我槟城老家,前院那棵红毛丹树。
多年前,妈妈肚子里怀着我的时候,搬进了爸爸买的新房子(当时是新家,现在是老家,嘿嘿)。妈妈时常说 :“大肚的时候搬进来的。你多少岁,这间房子就是多少岁。 你们一样大。” 她也说过,当年爸爸搬进新家没多久, 不知哪里找来了“很好料”的红毛丹幼苗,兴致勃勃地在前院的角落种了起来。
在我的记忆里,很小很小的时候,家里前院就有这一棵红毛丹树。我和红毛丹树一起长大。只是它成长的速度比较快,很快地比我高很多、大很多。
骑木马那个是我。一岁左右。 站着的是姐姐。姐姐身后有棵 那是正在长大的红毛丹树。 |
爸爸会在某个星期天,太阳快下山的时候,变身为猴子,在树上窜来窜去采红毛丹,然后把一串串果实抛下来(我们在下面等着呢)。有时候他不爬树,而是用一根竹竿长剪(有绳子连着),对好位置,瞄准,拉一拉绳子,把一串又一串的红毛丹剪下来。我们三姐弟就把爸爸抛下来或者剪下来的红毛丹,拾起来堆起来, 当然也毫不客气地吃起来。
说真的,我这些年来,从来没在外面买过红毛丹吃。诚如我爸爸说的:“食左我地D红毛丹,唔洗食外出geh咯。我地geh 肉厚身、又够甜、最好嘢就系甩 kang 。" 或许是情意结吧?我100% 认同爸爸这一番话。
红毛丹采得差不多了,我们也吃够了,大家分工合作,把红毛丹堆积在一处,像座小丘。把它们分成十几二十堆,再一串一串排列好, 用绳子系成一束束,好像果贩摆卖红毛丹的样子。我们几个小瓜就会当睦邻计划的跑腿,把红毛丹送到隔壁家的安娣安哥手里。那个年代,这种街坊之间的分享很普遍。
红毛丹树下有个大秋千,是爸爸午后乘凉的地方。他在星期天下午(爸爸的工作是六天制),会拿着杯咖啡,在树下喝,有时候沉思、有时候闭目养神。高高的红毛丹树长着浓密的树叶,就像一把大洋伞,为爸爸挡住了阳光,让他舒适地享受独处时间。
那棵红毛丹树, 丰硕甜美的果实,不止惠及了邻里亲戚, 我们三姐弟的同学, 到后来姐姐共事的同事,都吃过好几次。
因为那棵红毛丹树,年少时候,我多了一个外号。鲜少人知晓的外号。前度 BF的朋友们给我取的。当时,我们关系还只是朋友。有一次他和另两位同学来我家(忘了是什么事要来我家),那么刚好我们家在忙着分派红毛丹, 他们自然也吃了几颗。那天以后,他们之间谈话时如果提及我,不是称呼名字,而是“红毛丹”。
在都城深造四年,一年回家就三次。即使回家,也很少会碰上红毛丹当季的时候。在外读书的时候,尤其想念家里红毛丹的滋味。
结婚生子,带着承懿回娘家看外公外婆。在红毛丹树荫的庇护下,承懿在草地上学走学跑。还有在秋千上骗外公的Milo喝。这些小事现在想起来,心里仍旧暖暖酥酥。
承懿还不到一岁。 在槟城老家 kacau 在红毛丹树下乘凉的外公。 |
承懿生平第一次接触红毛丹,是在槟城老家。那时候红毛丹的季节接近尾声了。树上只剩下伶仃的果实。爸爸特地摘了一颗又红又大的给承懿,让他摸摸外壳的毛。承懿很龟毛,他怕,他不敢摸(不奇怪,可能是触觉失调)。爸爸一直很努力和承懿“沟通”,最后成了。承懿可以将红毛丹握在手里, 还露出一副得瑟的样子。那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。
后来,那棵红毛丹树应该是老了,结果的数量越来越少。树叶反而越掉越多。妈妈偶尔在电话里会告诉我:“我在前院扫红毛丹叶的数量, 应该比我吃的红毛丹数量多。”看到外婆身后的那粗粗大大的树干吗? 我家红毛丹树长得很 还有,注意一下承懿手中握着的, 正是外公摘给 |
红毛丹树老了,病了。它的主人(我爸)也老了,也病了。
2010年 11月。爸爸刚刚开始生病。 弟弟从英国回来了。我们在红 |
爸爸的健康开始出状况的几个月后(时常咳嗽、容易累),他忽然间决定要砍掉家里的红毛丹树。我们不敢反对。我们不要他劳累,建议出钱雇人来砍。爸爸不要。他要自己砍。拗不过他, 只好大家帮忙一起砍。慢慢砍。这一砍,砍了两个多月。
砍树后期,爸爸还借来了电锯来锯树干,结果有次一个不小心,锯伤自己的大腿,血流如注。姐姐带他看医生缝针之后,打电话告诉我。我只可以握着手机一边叹气一边心疼。
后来的后来,妈妈告诉我,爸爸就执意砍红毛丹树一事曾对她说:“依家我唔斩po 红毛丹,地日(指他离开之后)边个帮你斩?” 我听后,只可以在心里偷偷滴眼泪。
那棵在我家有四十年的红毛丹树没有了。
生我养我育我爱我几十年的爸爸也没有了。
我想念老家的那一棵红毛丹树。我更想念种红毛丹树、采红毛丹、砍红毛丹树的爸爸。
爸爸,永远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老树。
2011年3月。爸爸砍红毛丹树。 很彻底地砍。连根拔起 为了妈妈。为了我们。 年初,树倒了。 年杪,爸走了。 |
2 条评论:
写得太好了!我眼泪忍不住了, 加油,好好疼惜自己
Jeffrey。。。不好意思哦。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的留言。sorry! 谢谢你的夸奖。我是写出心里的一些话。就这样。是,会疼惜自己,也疼惜身边的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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